两天前的夜里,炉火灭了。妻半夜冷醒,将棉袄、棉大衣、棉裤,全压在他和两个孩子身上。结果她自己那天上午就开始发高烧,至今未退。
昨天夜里熄灯后,他发现妻在咬着被角哭。他以为她又丢了钱。可再一想,也没钱可丢了。他将妻搂在怀里,劝她不必太为眼前的处境伤心。
妻说:“外婆死了……”
父亲在“文革”中死了。不久,母亲又在“干校”中死了。如今,外婆也死了。妻在上海没有更亲的亲人了,他为妻感到一阵难过。
“外婆……哪天……”
“前天,表妹来信告诉我的……”
“她为什么不来一封信通知你?你的那些表姐表妹们不是知道外婆最喜欢也最想念你吗?”
他心里很生妻那些表姐表妹们的气。
“二表姐来信通知过我,说外婆整天躺在病床上念叨我的小名……”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看这封信?你为什么不赶回上海一次!”
“我……我怕你看了信,心里……着急……再说,我们处在这种情况,我……我也撇不下你和孩子回上海,一天也……撇不下……还得……向妹妹妹夫伸手……”
妻偎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遏制着哭声,怕哭醒了两个熟睡的女儿。她的额头紧紧抵着他的胸膛,不停地摇晃着,仿佛这样能帮助她遏制自己的哭声,仿佛这样能帮助她减轻内心的巨大悲伤。她哭成了个泪人儿,泪水全洒在他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