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几个弟子,有的在左,有的在右,静悄悄地守着病床,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为这死别,每人都有无限的留恋与难舍。可是,只有一个人,趴在屋子角落里,紧贴在席子上,放声痛哭,那该是正秀吧?尽管如此,会客厅里,笼罩着冷冰冰的沉默,鸦雀无声,就连缭绕在枕边的线香,都一丝不乱。
方才,芭蕉一阵痰喘,用嘶哑的声音留下的遗言,让人无从捉摸。然后,就那么半睁着眼,像是昏睡了过去。脸上有几粒麻子,瘦得只剩下颧骨。四周布满皱纹的嘴唇,早就没有一点儿血色。尤其叫人揪心的,是他那双眼睛,已经茫然无光,呆呆望着远处,仿佛望着屋顶对面一望无际、意态清寒的天空似的。“病卧羁旅中,梦萦枯野上。”——这是他三四天前写下的辞世的俳句。此时,或许他就像自己所吟诵的那样,散乱的视线里,是荒郊枯野上的苍茫暮色,没有一星儿月光,如梦一般飘忽。
“水!”
半晌,木节回过头来,冲着一动不动坐在身后的治郎兵卫吩咐道。这位老仆,早就把一盅水和一支羽毛做的牙签预备好了。他把两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摆在主人的枕边,然后,又一心一意地急口念起佛号来。治郎兵卫是山里长大的,他以为芭蕉也好,任谁也好,要想往生净土,一律得靠佛陀的慈悲。这种坚执的信念,在他朴实的心里,恐怕已经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