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义:《中国现代小说史》第一卷,418、429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5.鲁迅将“乡土小说流派”的作家作品称为“侨寓文学”,其用意并不仅仅像人们所阐释的那样,只是“隐现着乡愁”。我以为,鲁迅之所以将这个流派与勃兰兑斯的“侨民文学”(亦作“流亡文学”)相比较,除去“乡愁”和“异域情调”的意义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鲁迅和这一批“乡土小说”作家有着相同相近的观察社会与生活的共同视角,即:童年少年时期的乡村或乡镇生活(这成为一个作家永不磨灭的稳态心理结构)作为一种固定的、隐形的心理视角完整地保留在作家的记忆之中,“乡村”作为一个悲凉的或是浪漫的生活原型象征,它是作者心灵中未被熏染的一片净土。当这些乡村知识分子被生活驱逐到大都市后,新知识和新文明给作家带来了新的世界观和重新认识世界的方式,“城市”作为“乡村”的背反物,使作家更清楚地看到了“乡村”的本质。于是,一方面是对那一片“净土”的深刻眷恋;另一方面是对“乡村”的深刻批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乡愁”便包含了批判的锋芒,而“异域情调”又蕴涵着对“乡土”生活的浪漫回忆。这种背反情绪的交织,几乎成为每一个乡土小说家共同的创作情感。从鲁迅开始,我们发现了这样一种特殊的情感互换的表现视角,即:乡村蒙昧视角与城市文明视角互换、互斥、互融的情感内容。也就是作者们采用的观念往往呈“二律背反”现象:有时是用经过文明熏陶的“城市人”眼光去看“乡下人”和“乡下事”;有时又站在“乡下人”的立场上去看待“城市文明”。所以,就整个“乡土小说流派”作品来看,由于每个作家在处理题材时的世界观和艺术心境的差异,在表现悲凉乡土上的情感也就有所不同,所呈现出的对乡土社会的文化批判力度也就因人而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