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则《金主亮荒淫》一种,是否亦为宋人著作,实为可疑。叶氏跋云:“所叙乃金主亮荒淫之事,一一与《金史》后妃列传、海陵妃嬖诸传相合。”这是不差的。但他以为此种相合当是“当时修史诸臣,或据此等纪载采入”云云,却不能令人无疑。《金史》为元托克托所撰,其取材当不至采及话本,更不至全袭话本的记载而无所异同。且就《金史》诸传与《金主亮荒淫》话本,仔细对照观之,皆可见话本实为全袭《金史》而加以廓大的描状者。作此话本者,其时代当在《金史》流行以后。象那末极形尽态的秽亵的描状,又似乎非明嘉隆以后的作者不办。但无论如何,《金主亮荒淫》之非宋人作,则为显然的事实。(惜我们未能得到缪氏原藏的《京本通俗小说》的全部钞本,将《金主亮荒淫》一作与《恒言》及叶刻一对校。)
这样的看来,《京本通俗小说》的编辑时代似乎也要有些变动了。若《金主亮荒淫》果为明人之作,则《京本通俗小说》当决不会如缪氏云云的“的是影元人写本”。就平话的丛刻的进化史迹看来,元代而会产生那末篇幅至少会有十余卷以上的内容纯粹且又编次井然的《京本通俗小说》,实是不可能的事。一切“丛书”的编刊,虽滥觞于宋(《太平广记》等系类书,并非丛刻),实至明代中叶而始盛。今所知的宋元二代的“丛刻”,寥寥可数。元代所刊行的杂剧戏文,大都是单篇别行,有如今日各地流行的小唱本。集合了许多杂剧而成为一部丛书的,乃是明代中叶的事。而集合了许多小说杂著而成为一部丛书的,也到了嘉靖时候方始风气大开。清平山堂所刻话本集尚是各种自为起讫,没有分卷的,换一句话,便是仍为“丛书”的格式,并不是编成一部有次第的小说集的。到了万历间,熊龙峰所刊的《张生彩鸾灯传》等等也尚是各自为篇的。又清平山堂所刻话本集,其内容甚为复杂,兼采《蓝桥记》、《风月相思》等传奇作品,并非纯粹的“话本丛刊”,熊龙峰也以同样的版式,刊行传奇文的《冯伯玉风月相思小说》与话本的《张生彩鸾灯传》等等。而《绣谷春容》、《燕居笔记》等则既刊不少的传奇文,也收入好些的话本。象《京本通俗小说》那末编次井然,以第几卷第几卷为次第的“话本集”,又象《京本通俗小说》那末内容纯粹,不杂传奇文的(就残存的十卷看来,可知其实为一部纯粹的话本集),在明嘉靖以前,似乎决不会产生;更不必说是在元代了。所以缪氏的“影元钞本”云云,只不过是一个想当然的猜想,决不是一个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