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和昨天说话时一模一样的声音问:“水里要不要茶叶?”
这个简单的问题使王龙费神犯难。他本想说:“当然要有茶叶。你以为我们是叫花子吗?”他本想让这女人觉得茶叶在他们家算不了什么。因为在黄家,每天喝的肯定都是泡了茶叶的绿莹莹的茶水,或许甚至那里的丫头也不喝白水。但他知道,如果这女人头一天给他父亲端的是茶而不是白开水,他父亲一定会生气的。何况,他们也真的不富裕。因此,他若无其事地答道:“茶叶?不——不——这会使他的咳嗽更厉害。”
说完,他躺在床上,温暖而满意,而那女人则在厨房里烧火煮水。他本想继续睡下去,因为他现在可以多睡一会儿了,但他那粗笨的躯体由于这些年来天天早起却睡不下去,于是他便躺在那里,用脑子和肉体体会这种懒散的享受。
他仍然有些害羞地想他这个女人。他一会儿想他的田地,想田里的麦子,想要是下了雨收成会怎么样,想他希望从姓秦的邻居那里买的白葱籽,如果双方价格谈得拢的话。但是,在他脑子里天天都想的这些事情中,对他现在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新想法不断穿插进来,想着夜里的事,他突然想知道她是不是喜欢他。这是个新的疑问。以前他只是想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她,在他的床上和他的家里她会不会令人满意。虽然她的脸平平板板,两只手上的皮肤很粗糙,但她高大的肉体是柔软的,还没有被人动过,想到这里,他笑了——跟头天晚上他向着黑暗里发出的又短又粗的笑声一样。看来少爷们只看见一个厨房丫头的平板的面孔,对她身上的其他部位却一无所知。她的身子很迷人——高个子,大骨架,然而圆润而柔软。他突然希望她喜欢他做她的丈夫,而想到这里他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