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腹中婴儿之人生乃是纯粹自然之相融,身体朝夕相接,生命相互奔流。婴儿的生命地平线形成之时,其似乎奇妙地伫立于又脱离于承负它的母亲之生命地平线,因为他并非仅只栖息于她的子宫内。此相融深蕴着宇宙性。“人于母体洞悉宇宙,人离母体忘却宇宙”,这条犹太教神秘格言可谓是对远古铭文冥濛的诠释。此融合化身为幽潜之渴念而隐匿于人心。有人把精神与理智混为一谈,将其视为自然之附庸,但它实则是自然最绚丽的芳卉(尽管它极易遭受种种疾患的摧残);在此类人眼中,这种渴念不过意味着人蕲求回归,但它实则是人仰慕宇宙汇融,希望勃发为精神之今生与其本真的“你”相融。
如同一切将降临斯世的生命,每一孺子皆栖居在宏大母亲之子宫内,寄身于无形无相,浑然一统的原初世界中。一旦脱离她之躯体,我们便相互分离,奔入各自的人生,仅在夜阑之时方可挣脱种种羁绊而重趋近她;正常人夜复一夜不断经历此过程。不过,此分离非若人脱离生母那样如此突然,如此暴烈;婴儿被赐畀了充足的时间,以便他得以用与世界的精神融合(即关系)来替代他逐渐丧失了的自然融合。他步出混沌之绚烂黑暗,进入创造之冷寂光明。然他尚未领有它;他必得将其抽取出来,他必得把它构筑成他的实在,他必得瞥见、聆听、触摸、塑造它,由此而觅得自己的世界。创造在相遇中展现其形象性。它不会沉溺于无为等待之感觉,而是奋然飞升,与急欲探求之感觉相逢。人仅可凭借积极辛劳的活动去期待并赢得日常对象,即活跃于发展成熟的人周围的对象。因为,没有任何事物本是现成的经验,它必在与相遇者之交互作用中呈示自身。和初民一样,孩童生活于梦复一梦(即使在苏醒时,他大部分时间也沉醉于梦幻里)、生活于投光与反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