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就是一边死狗啊野狗啊地骂着,一边从楼上找到楼下,从被窝翻到箱子,从跳板上寻到床底下。她看见了夜壶,就在床底下,像只癞蛤蟆一样蹲着。我以为这下完了,但外婆认出这是一只夜壶后,马上捂住鼻子退开,好像闻到了一股扑鼻的尿臊味,臭死了。
嘿嘿,其实昨天晚上父亲才用开水把它泡过,又用肥皂洗了,怎么可能臭呢。臭是心理作用,因为夜壶给人印象总是臭烘烘的。
夜壶就是尿壶,冬天太冷,起床撒尿麻烦得很,老年人一般都备一把夜壶。
爷爷说:“人老了,女人越来越不要用了,但夜壶却越来越要用。”当然,这些话爷爷不会跟我说,但我总是能绕来绕去听到。
爷爷的夜壶是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铁的,很重,很笨,也很傻,除了有壶嘴外,还有一个壶盖,是长方形的,掀起盖子,刚好可以把闹钟塞进去。一般夜壶只有壶嘴,没有壶盖的,但爷爷的夜壶就是有一个盖子,很奇怪。
有一次,我问爷爷:“为什么你的夜壶像茶壶,还有盖子?夜壶要盖子做什么用啊?”102爷爷瞪我一眼,说:“鬼知道,你去问我爷爷吧。”我说:“你爷爷早死啦。”“所以我说只有鬼知道嘛。”但是后来我姐姐这么问爷爷时,爷爷却呵呵地笑了,说这样你奶奶也可以用嘛。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寻思,如果没有这把夜壶,父亲会把闹钟藏在哪里?藏的地方不对,外婆把闹钟搜走了又会怎样?后面的问题我觉得很严重,前面的问题我觉得很有趣。对小孩子来说,有趣比严重更有吸引力。那一年我七周岁,刚上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