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开始变老了呀,他想。不可避免地泛起一抹哀伤。
他知道他的妻子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悲戚从何而来,他也知道族里的任何一个同胞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悲戚从何而来。昨晚,他到邻近的帐内去看宇航员,半途中又碰到一个族人由于力竭而亡。那个老妪没发出一声叫喊就死了,她安静逝去,最后一次倒下时,干燥的身体砸在地上,发出了空洞的闷响。螟蛉的寿命很短,他们总会在秋冬死去,在春夏重生。按理说,不应有悲哀,因为死者总是活在生者的记忆里。
可是,他这一路上都与那个宇航员交谈,后者提起自己漫长的前半生,足够一位螟蛉活上好几辈子。这使他情不自禁去想:我们一生匆匆忙忙究竟是为了什么?地球人在一所大学里花的时间,就足以让他出生并且自然死亡了。每年,他们都得来回迁徙,一生中宝贵的时间有一半都浪费在赶路上。想不通存在的意义,他觉得一切都是徒劳。爱是多么短暂呀,存在是多么渺小,他多想和妻子再享几十年的幸福时光啊,但宇航员说,地球不是这样的,有些人发誓要白头偕老,几年后便对彼此感到无尽的厌烦,在那个有飞机、有船的世界,看上去人们有好多种选择,但实际什么都没有。
宇航员的存粮吃完了,接下去还有一个冬天和大半个秋天要熬。中午的时候,丈夫到帐外找族长,在一排排黑色的箩筐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族长应允了。于是他搬走自家的那个箩筐,分出一半给宇航员。一路走来,他与这个地球人最亲近了,平日里也帮忙照顾他的起居,可以算是好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