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矿务司第一科的办事员,直走到东向角落的五进院子,才是我们的办公处。北屋五大间是司长室,西屋是第一科,科长在外面一间屋子里,几个科员也在那里列着桌子,我和另一个办事员同三个录事,就缩在另一小屋子里。矿务司有个特别好处,尽管市面上煤卖到二十多元一吨,大同、石家庄两处的红煤,我们依然可以特殊便利一下,所以每间屋子里,都把铁炉子生着火。这年头虽不像北京饭店有热汽管子,屋子里拢“洋炉子”,也就是人间天上了。
掀开棉布帘子进了屋,早是满座生春。我摘了帽子,解了围巾,掀帘进了第一科。铁炉子上放了一把白铁壶,水沸得正沙沙作响,壶嘴里向外冒汽。院子里的堆雪,由玻璃窗上反映进光来。
科长陶菊圃是位老公事,他向例来得早。这时,在玻璃窗下写字合上,摊了一本木版大字“三国演义”,架上老花眼镜,看得入神。茶房早已给他斟一杯好香片茶,热气腾腾,放在面前了。陶科长虽然年纪大,炉子里的火生得太热,穿来的皮袍大衣,都已挂在衣架上。只穿了一件存在部里的旧湖绉棉袍子。
照例,小办事员和录事员见了科长,得深深一鞠躬拜年。但我是新出学校的青年,这个恭维劲儿做不出来。好在是旧历年,行旧礼罢,因之两手捧了帽子和围脖,乱拱了几个揖,口里连称:“科长,新禧新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