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知过了几十分的时间,他已是拥着污秽的絮被躺在床上,黯黯欲死的灯光映得墙角床边都黑魆魆的仿佛有些不可思议的怪物在旁边嘲笑他。他在这时哪能着枕便安然睡去,他想种种思想于他没曾有丝毫的利益,反而横了横心就枕头底下将一本日记取出,不论次序地胡乱翻看。——这是一本数年前直至现在还没写满的厚装的洋纸日记本子。他只是当作随时笔记的一种记法,里面所写的文字杂乱无次,有时年月也没有写清,不过在他胡乱翻检之中,偶然看到了几条:
今夜秋月如洗,晴空薄罩白幕,在皎皎的光辉下幽绝!美绝!独立此布帆船上,意气殊觉自得。……记得前宵家人以予之孑身远出旅学异地为忧,……狭哉!丈夫志在四方,……尤贵在创造生活。今宵对此佳景,青山如带,平波若银,将来之望何可自限!诚“逸兴遄飞”,不能自已。……在嘉陵江上。
昨夜听回里诸人谈及,如何谋差事?如何结团体?闻之欲呕,呜呼。今日之青年学子!……教育之目的安在?
吾辈何至不能刻苦自励开辟一种云霞灿烂之天地,真能甘心作应声虫耶!……可耻孰甚!
长安居大不易!由家中汇钱至此百元须贴二十五元之邮汇税,……可怕!吾邑之地丁闻已预征至十五年矣!……不知家中人有此几亩负郭田何以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