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胖的公爵正对着克利斯朵夫,把恶狠狠的眼睛直瞪着他。克利斯朵夫脸色发了青,想说话,扯了扯嘴唇,嘟囔着说:
“我不是您的奴隶,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爱写什么就写什么……”
他气都塞住了,羞愤交迸,快要哭出来;两条腿在那里发抖。他动了动胳膊,把旁边家具上的一件东西撞倒了。他觉得自己非常可笑,也的确听见有人笑着;他模模糊糊的看到公主在客厅那一头和几个客人交头接耳,带着可怜他和讥讽他的意味。从这时起,他就失了知觉,不知道经过些什么情形。大公爵嚷着。克利斯朵夫嚷得更凶,可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秘书和另一个职员走过来要他住嘴,被他推开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无意中抓着桌上的烟灰碟子乱舞。他听见秘书喊着:
“喂,放下来,放下来!……”
他又听见自己说着没头没脑的话,把烟灰碟子往桌边上乱捣。
“滚出去!”公爵愤怒之极,大叫起来。“滚!滚!替我滚!”
那些军官走过来想劝公爵。他好像脑充血似的突着眼睛,嚷着要人家把这个无赖赶出去。克利斯朵夫心头火起,差点儿伸出拳头去打公爵的脸;可是一大堆矛盾的心理把他压住了:羞愧,愤怒,没有完全消灭的胆怯,日耳曼民族效忠君王的性格,传统的敬畏,在亲王面前素来卑恭的习惯,都在他心头乱糟糟的混在一起。他想说话而不能说话,想动作而不能动作;他看不见了,听不见了,让人家把他推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