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了,老家伙是主要发言人,起草宪法的是他,制定细则是他,再说一字一句都是老家伙亲自推敲出来的,他便越发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了。这件事全是他一个人亲自主持。说到自吹自擂,全美国也没有人比得上约翰·布朗。自然地,他让黑人同胞着实风光了一把,他们先是痛痛快快地发泄了一通,大骂白人、痛斥蓄奴制——那一天我听到的叫嚷比接下来三十年的总和还要多——然后便轮到老家伙上场了。那一天的活动已近尾声,该发言的发过言,该签的文件签过字,山盟海誓也说尽了,现在终于轮到老家伙发言,轮到他拿出自己起草的文件,口沫横飞地秀出反蓄奴斗士的身段了。我自然是又累又饿,照例,跟着老家伙转连口饭都吃不上,可他毕竟是主角,所以当老家伙边踢里踏拉地走到屋子前方,边手里哗啦啦翻着文件时,众人都眼巴巴地瞧着他,屋子里静得出奇,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为了亮个相,老家伙特意扎上个蝴蝶领结,还在破外套上钉了三只簇新的纽扣,虽说这仨扣子颜色各异,可在他来说,这身打扮已经算相当隆重了。老家伙立在旧讲坛前清了清嗓子,宣布:“黑人兄弟的胜利指日可待!”说完他便下了台。底下的听众里满打满算也没几个算得上真正的黑人兄弟。这些黑家伙个个有头有脸。他们绑着领结,戴着圆礼帽。牙齿齐刷刷的一个都没掉。头发也溜光水滑。这些人都是当教书匠、牧师和医生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个个识文断字,上帝见证,老家伙把这些神气活现、趾高气扬、没人敢惹的黑人老爷们哄得团团转,为的是让他们跑前跑后为自己效劳。眼下,那间旧旅馆的房顶儿都快给吵翻了。那帮黑人给老家伙哄得像绵羊似的咩咩直叫。他一说要毁掉白人老爷的黑奴窝棚,底下便吼起来:“没错!”他一煽动造白人老爷的反,底下便喝道:“全力支持!”老家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提出抄起家伙说干就干,人们便齐声叫喊:“发动吧!”然而,老家伙演讲结束,拿起文件要求人们自愿过来在他的反蓄奴战争宣言上签字,地下却没有一个人乐意站出来,连举手的也没一个。房间里安静得像棉花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