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特别要提到的是宋代著名诗人梅尧臣的见解。他曾对欧阳修说:“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值得指出的是,梅尧臣的见解,不但包含了“言外之意”的思想,而且承继了《易传》的“立象以尽意”、刘勰的“窥意象而运斤”的传统,总结创作实践,明确提出通过“状难写之景”的途径,以达到“含不尽之意”的目的。宋元以后极为丰富的情、景关系论,如说“诗乃模写情景之具,情融乎内而深且长,景耀乎外而远且大”(谢榛),“不能作景语,又何能作情语耶?古今绝唱句多景语,如‘高台多悲风’‘胡蝶飞南园’‘池塘生春草’‘亭皋木叶下’‘芙蓉露下落’,皆是也,而情寓其中矣。以写景之心理言情,则身心中独喻之征,轻安拈出”(王夫之)等,与梅尧臣的见解一脉相承,从一定意义上说,都是围绕着“言不尽意”问题生发出来的超越语言的诗学理想。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对于通过景物描写以寄意于言外这一论点,古代诗论家还从读者接受这一新角度作了论证,如唐代皎然《诗式》中提出“但见情性,不睹文字,盖诗道之极也”,清代刘熙载又重申“杜诗只有二字足以评之。有者,但见性情气骨也;无者,不见语言文字”,这是因为诗人以语言文字写景,景中含丰厚之情和无限之意,读者在阅读、朗诵的瞬间,完全被情、意所吸引,于是仿佛看不见语言文字了。此种“有血痕无墨痕”的境界,正是诗的“言外之意”的一种极致。